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72年后的今天,我们共同聆听这场伟大胜利的亲历者回忆他见证胜利的故事
渡江作战的时候,我在35军311 团特务连担任副指导员,我的任务是带领一个排辅助我们团指挥所的警卫工作,说是警卫部的,实际上我没有一直跟着团的领导,我基本都是在战场上打仗。
激战三浦
团长命令我带着排到前线去战斗,头一天我带着一个排,打下一座山之后就守这座山,因为这座山离我们团指挥所比较近,如果敌人占领了这座山,对我们这个团指挥所的安全是有影响的。我带着排打下这个山头以后,一直守在这座山上,敌人一个营向我们反扑了七八次,都被我们打下去了,打了整整一天。那一天我们清点伤亡,一个排没有一个牺牲的,打掉敌人一挺重机枪,最后把敌人都赶跑了。战斗是早晨天刚微微亮打响的,一直打到下午 5 点来钟,吃饭也没落得吃,早饭是炊事班给我们送上去的,饭刚刚盛到碗里敌人就上来了,大家把碗一扔,弄得满地上都是饭,接着我们就上战场了。到了晚上 5 点多钟敌人跑了,我们撤下来,团长说你们打得很好,让我们到后面的小村子里休息一下。头一天夜里我们整夜行军,从安徽的一个地方到浦口,白天打了一天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部队非常疲劳,于是在村里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团首长命令我带着排赶快返回阵地,我返回阵地的时候,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浦口外围阵地的各个山头都被我们占领了,敌人大部分被我们压缩到浦口浦镇的两个镇子里面去了。铺镇有国民党 28 军军部组织,我们团原本准备晚上伏击打浦镇。团长带着我和连长去看地形,结果我们看了以后回来刚刚吃过晚饭,团首长又派同志过来传达命令,让我们两个到团部指挥所去。团长告诉我们,今天夜里暂停攻打浦镇,你们俩的任务是带两个排到老江口,也就是靠浦口那一块,去侦察敌方敌情。团长强调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侦察,避免与敌人交手,一旦打上不要恋战,要想办法摆脱。
侦察敌情
我们到了长江边上,有一条大概十几米宽的小河,水很深,没有桥也没有船,我们过不去。我们发现江对面有些手电筒的灯光,分析那边肯定有敌人,肯定有情况,那个时候老百姓是没有手电筒的。我们想办法过去,可是我们都不会水,水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我们尝试着让会水的人先过去探一探,探了以后也还好,水就那么深,我们卷起裤腿过去,连长带着 3 排在江边上掩护,我带着 2 排过去。那时毕竟是夜里,动静也不能弄得太大了,怕被敌人发现。过去以后没多远,就发现了大批敌人在江边上,一看情况不对,敌人也看到我们了,我们离敌人也就一二十米的样子,这下不行了,撤也撤不走了。我跟2排长讲打一下吧,机枪、步枪、冲锋枪一起打,打了以后马上就跑,过江都来不及脱衣服了。我跟连长说了情况,我说情况不对,我们赶快回去向团里报告。
过了一个多小时来电话了,说敌人逃跑了,你们赶快追击,叫我们赶快往长江边上压。我们于是往长江边上压,一直压到长江边,到了长江边天基本亮了,大概是 22 号早晨。到长江边上,江北已经没有敌人了,当时一条船也没有,大小船都没有,没有船就过不了江,我们向上级报告问怎么办,上级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团长、政委让发动部队动员老百姓,用他们种稻子、做生产用的小船渡我们过江,能动员多少动员多少。结果部队都派人跟老百姓去动员了,动员了大半天,到下午集中起来也只能渡过一个营,其他部队还是不能过。
趁夜渡江
最后决定利用夜里天黑的时候,3 营首先过江,用老百姓的船过江。另外派一个侦察班偷偷地渡过江去,去抢敌人的船。我们一个班过去以后,到了长江南岸没有发现大批敌人,地堡里有零零碎碎的人,散兵游勇看到我们部队到了,打了一枪就跑了。我们没管他们,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夺船。我们顺着江南岸向东跑,跑到燕子矶那里,在燕子矶码头发现了 2 条船,大船大概可以坐五六百人吧,小船可以坐100 个人左右。我们分成两个小组,动员船主说我们解放军过江需要船,请你们帮忙,他们听说解放军也很高兴,就帮着渡江了。3 营过江进市区,登陆以后提前占领总统府,其他的两队占领制高点,控制九华山。3 营登陆以后又来了一些其他船,当时想着占领紫金山,紫金山过去到中山陵,中山陵下面是宁杭公路,就是南京到杭州的公路,只要切断、控制这条路,南京的敌人就逃不了了,外面的敌人也不能来增援了,我们于是把这个公路控制起来了。
占领南京
2 营团部也乘着那两条在燕子矶发现的船一同过江,过江的时候天还没亮,我那时是坐大船过来的。我们在下关江边发电厂旁边登陆,登陆后没进市区。我们要去占领紫金山,一直跑到紫金山。到了紫金山以后,有人报告说是燕子矶那里发现敌人,团长命令我们 2 营到燕子矶去看看情况,2 营到了燕子矶发现了敌人的一个师。这个部队是国民党的一个杂牌武装,说是一个师,实际上也就是 2000 来个人吧。我们部队刚一接触,他们就把旗子打出来了要求起义。当时我们营连干部不敢做主,派人向团里报告,团里也不敢做主,请示师里、请示军里。军里政委说张邵武师不能起义,只能投降,无条件投降。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部队不能起义只能投降,原来张邵武在 1946 年国民党重点进攻苏北的时候,是我们一个县大队的大队长,他带着这个县大队叛变了,叛变投敌了以后,敌人给他升官当师长,这个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2 营包围着他的部队,当时没有缴他的枪,一直到后来我们快离开南京的时候,把他叫到郊区,收了武器,遣散人员,不需要补充到我们部队的都叫他走,能够当兵的都补充到我们部队来。
到了南京以后,我们团指挥所从中央门进南京市区,到鼓楼那里有一个广场,当时那个广场算比较大的,有一个楼是国民党的银行,我们团指挥所就在那个银行里。到了晚上,刚好天就下雨了,上面命令我们部队团部所有人全部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去。
偶遇一支部队
我们团的首长说现在作战结束了,又没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夜吧,在银行里休息,叫我带一个排在附近警卫。团首长住在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打地铺睡觉。警卫员们守在门口,我带领一个排在楼下附近警卫,没有警卫任务的就在银行营业厅里打地铺睡觉。刚好那天晚上要下雨了,我就冒雨侦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一看周围的地形相当复杂,东边一个门刚好是中央路,西边一个门是中山路,南边一个门刚好面对鼓楼广场,三面大门,这个警卫任务是很艰巨的。我的决定是每一个大门派两个人站岗,另外有一个班在这个银行周围游动、巡逻,这样就比较保险一点。
那晚大概 10 点多钟,我也很疲劳了,三四天没有睡觉了,刚好在大门口的一个传达室有个小木床,我想就在这躺一下。还没躺下呢,巡逻的就押着 5个人进来了,说这 5 个人在我们周围活动,鬼鬼祟祟的不正常。当时也没搜查,我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口气很大,说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江南挺进纵队总司令部的。我一听不对,我怎么没听说南京有这样一支部队,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没说出口来。他们还拿出身上带的布告,是按照我们的布告翻印的,名片也拿出来给我们看。我总觉得有点疑问,让警卫员去搜查他们,一搜查发现他们身上都带着枪,一下搜出了 11 支快机枪,一个人 2 支,还有一个人 3 支,口袋里面都是一条条的子弹,一下搜出几百发子弹。我一看情况不对,这些人肯定不是好人,我说先把他们看管起来再说,于是把 5 个人全部都绑起来看着。
刚把这个事处理完,有一部黑色的轿车开到我们西边中山路那个门停下来了。看到车子停下来以后,我们的战士“哗”的一下都上去把他们围起来了。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人腰里带着一支左轮手枪,还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支快机枪,机头是打开的,随时都可以打。我一看情况蛮紧张的,赶快跑上去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带左轮手枪的那个人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江南挺进纵队总司令部的,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的人,我们是来向你们要人的。我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又没搞清楚,人不能随随便便交给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也搞不清楚。他说他一定要把人带走,我说不行你们先回去吧,如果你们是自己人,我们把情况搞清楚以后会把人送回去交还给你们的,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是不会随随便便把人交给你的。他不肯,非要把人带走不可。这个情况我也很为难,人交给他也不行,不交给他也不行,怎么办呢?我跟 3 排长使个眼色让他看好,然后我上楼找首长汇报去了。结果首长一分析,这情况很复杂啊,他们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搞不清楚,现在的问题是既不能把人交给他们也不能和他们发生冲突,一发生冲突如果是自己人打着自己人怎么办,让我还是想办法让他们回去。
我一看这情况不对,马上重新部署把大路都封起来了。我跟对方说你们走,你们不走的话出了事你们自己负责。我说现在南京刚解放,情况很复杂,你不能说你是什么人,我们就认为你是什么人。最后他还是答应回去了。他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张名片,当时说老实话我们没看过什么名片,不知道名片什么样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但我还是接过来了。他们走了以后,我就把这个名片交给我们政委了。
麻痹特务
给名片的那个人说好第二天早晨 8 点钟再来商谈,我跟政委汇报也是 8 点钟来,结果到了8 点钟他没有来。政委告诉我你审查抓起来的那几个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审查了一下,他们的说法就变了,说他们是南京地下党的武装,南京地下党的武装归 8 兵团收编。我当时没弄明白,解放南京的是 7 兵团,他们怎么会归8 兵团收编呢,8 兵团不在我们这边过江登陆啊,是在苏州、无锡那个方向过江的。我说这不在一个地方啊,我们就有点怀疑了。后来我将这个事情跟政委汇报了,政委说很可疑,要提高警惕。政委准备打电话给昨天那个丢名片的人,叫他来。打通了他来了,他这次来没带人,自己一个人来的,也没带枪。政委跟他谈了,谈了以后,我们政委批评了他,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搞不清楚自己的总司令么,我们解放军只有一个总司令,就是朱德总司令,其他还有什么总司令啊,你一个纵队的有什么总司令。他的态度挺好的,说“我们不对,我们不是”。谈好了以后,团长交代我带一个班护送他们回去,把他们的枪和他们的人都给他。当时我犹豫了,他们回去我们还要护送他们做啥,后来团长把我拉到一边说:“你们去的任务,一是侦察地形,看他们走过的地形是怎么样的,二是要去了解他们有多少人。”
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明白了,说护送他们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我们去了以后发现他们在高楼门的一个大院子里面,一看他们那些作风根本不像人民军队的样子,跟土匪差不多。回来我就向团长汇报,团长说你们这个排留在这里,住上几天再说,如果他们来了和你们联系,你们就跟他们应付,但不要暴露我们的意图。团长、政委交代我们“到时候他们来找我,你们可以叫他们到中央党部来。”
果断解决他们
在那住了整整三天,跟他们接触了两次。我们一直在侦察他们的情况,解放南京的第四天吧,我们军政委到军里去开会,当时正好南京的地下党书记陈修良也参加了。各个政委向陈修良做了介绍,大家认识一下。我们政委放心了,她是地下党书记,有什么情况问她就行了。开完了会以后我们政委就找陈修良了,问南京地下党有没有一个叫江南挺进纵队总司令部这样的一个组织,陈修良马上讲了我们没有这样的武装组织,他们是国民党撤退的时候有计划留下的武装特务组织。陈修良明确地告诉了他,我们政委心里有底了。回来以后跟我们说要解决问题,政委亲自跑到军管会,找到宋任穷向他汇报了这个情况,准备解决这一部分人。宋任穷答应了,说军管会尽量配合,公安局也尽量配合,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没什么别的要求,希望配给我们一些交通工具。我们派参谋跟军管会具体协商了一下,给我们提供了 4 辆卡车。我们侦察的情况呢,这伙人一天吃两餐饭,上午 8 点半钟吃早饭,下午 3 点半钟吃晚饭,我们连长带两个排,利用他们下午 3 点半吃饭的时候突然袭击,把他们抓起来了。一枪都没打,70 多个人,包括总司令、副总司令、总政委、12 个纵队长全部都抓起来了。当时他们刚好在吃饭,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冲进去把他们包围起来,枪都给吓掉了。搜查出来他们一箱一箱的武器,没动用过的武器还有好多箱,一共有 300 多支枪。这是南京解放以后消灭掉的一部分敌人。